時值正午，烈日當空，林歸沿著小溪一路向北，途經村舍的時候，他望見家家戶戶都升起了炊煙，便知已經到午飯時間了。

一想起今天又惹了禍，他就不敢先回一趟家，因為每次他與夫子鬥嘴過後，夫子都會找上家門，只有夫子見到林歸被母親狠狠地鞭打一頓之後，夫子才會心滿意足的離開。

這一來二去的，林歸也摸著了夫子的門路，夫子喜歡見林歸的屁股被抽得由白變紅，再由紅變紫，可林歸偏偏要跟夫子抗爭到底，每次惹完禍之後，林歸就是不回家。

這樣一來，夫子就只有坐在林家幹著急瞪眼的份，實在坐不住的時候，夫子便會再向其母數落幾句，然後才板著個臉兒，不悅的回家。

林歸可以想象得到，夫子離開時那張陰郁的臉，都要滴出水來了。

林歸的家是一間窄小的黃土屋，屋頂鋪的全是茅草，青磚瓦礫都沒有，屋內分為一廳二房，廳子和房間一樣小，勉強住得下兩個人，廚房實在是沒地方了，所以建在了屋子外面，看起來就像是一間茅廁。

望著家中木門大開，林歸便知道夫子已經來告狀了。

他心想，待會上山找完源頭，再拖幾棵幹枯的樹枝回家，當作柴火燒，那今晚回家的時候，母親說不定就不會責罰自己了。

就這樣決定了，林歸心中暗爽，大概是被自己的聰明才智所折服了。

就在他小心翼翼地繞過家門時，身後忽然傳來傻兒的大叫聲：“蛤蟆......吃......。”

林歸內心頓時炸開了鍋，一股陰冷的恐懼感從他屁股那裏升起。

“該死的，我怎麽把這個茬兒給忘了。”

傻兒平時可沒少來林歸家蹭飯，見到林歸家中升起的裊裊炊煙，傻兒便知道有飯吃了，所以才會一邊大喊大叫，一邊流著口水，指向林歸家門。

“傻兒閉嘴，快過來......。”林歸已經走到家房的右側，他不敢再冒險回去拉傻兒，只得一臉焦急的躲在屋旁，隔空輕聲叫喚傻兒。

傻兒楞在原地，滿面狐疑，仿佛在說，我一個傻子都知道要去吃飯，林歸哥哥這是怎麽了？

就在這時，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：“傻兒，你見到我家林歸沒有。”

林歸的母親聽到聲音，立馬拿著雞毛撣子沖出家門，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，可是她見門外只有傻兒一人，卻不知道林歸正躲在屋側。

林歸聽後，全身汗毛豎起，這次屁股能不能逃過一劫，就要看傻兒的表現了。

他連忙雙手合十，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，祈求傻兒不要再亂說話，與此同時，他也做好了百米沖刺的準備。

“蛤蟆......蛤蟆。”傻兒見了林歸苦苦哀求的舉動，只覺得好玩，一邊叫喊，一邊向屋側的林歸奔去。

林歸一聽，恐懼頓時如排山倒海般向他壓來，他拔腿就跑，為了屁股的尊嚴，他豁開命地跑，完全沒有聽到他娘拿著雞毛撣子在後邊大喊：“兔崽子，凈是惹禍，你給老娘回來......。”

見林歸已經消失在屋後的小路後，林母無奈地搖了搖頭，然後唉聲嘆氣道：“跑慢點，別摔著了......。”

林子裏群鳥驚飛，夏蟬亂叫，林歸忘記自己跑了多遠，當他停下來時，他已經跑到桃樹王底下。

滿頭大汗的林歸一邊喘著大氣，一邊死死盯住後面追來的人影。

林母當然不會追到這裏，那個追來的身影，卻是傻兒。

“你個掃把星，別再跟著我了，我要上山找水源，小心山上有妖怪吃了你。”

林歸所說或許是真的，村子每年都有人在深山莫名消失，沒有人知道具體原因。

歇息片刻之後，林歸恢覆了體力，他不想讓傻兒再跟著自己上山，便做鬼臉嚇他。

“蛤蟆......，”傻兒絲毫沒有被嚇倒，反而傻笑起來。

“在老娘的眼皮底下跑了，這次回去責罰肯定要加重了。”

林歸無奈的搖了搖頭，徑直沿著山間的石路走去，他不想再跟一個傻子較勁，因為現在時間緊迫，他除了要探尋源頭之外，還要拾多幾塊柴木，唯有這樣，今晚才可能博得母親的原諒。

這條蜿蜒曲折的山路布滿碎石，小溪的源頭正是從路旁的山溝流下來的，所以林歸只要一直沿著山路往山上走，就肯定能夠找得到源頭。

傻兒仍然像個跟屁蟲一樣，緊跟在林歸身後，林歸好幾次想甩掉傻兒都沒能成功，林歸一跑，傻兒也跟著跑，林歸一停，傻兒也跟著不動，即使累的滿頭大汗，他也樂此不疲，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。

兩人爬上半山腰，早已累得氣喘籲籲，所以一路上都沒有怎麽講話，只是一前一後靜靜地走著，時不時停下腳步欣賞山澗的風景。

當林歸路過山神廟的時候，他忽然聽見廟裏傳出稀稀疏疏的談話聲，其中一個聲音，他再熟悉不過了，那是村長的聲音。

“這個老狐貍在這裏念叨些什麽呢？”

出於好奇，林歸連忙拉著傻兒繞到廟後，想要探聽一二。

這間山神廟四四方方，占地不大，可用的都是青磚瓦礫，比林歸家都要奢華，可以說是除了村長家外，桃林村中最奢華的屋子。

這也是林歸一直不懂的地方，為何人都沒有個好住處，可偏偏一尊破石像卻住得比自己好，而且廟中香火不斷，每逢祭祀佳節，還得殺雞宰羊，來此祭拜。

林歸蹲下身子，捂住傻兒的嘴巴，將耳朵貼近刷得漆紅的廟後墻。

墻內隱隱約約傳來桃村長與桃長老的對話聲。

桃村長用蒼老的聲音道：“今年的桃花聖女祭祀，桃長老認為誰最合適呀。”

桃長老輕咳了一聲，道：“桃四嬸家有個符合年紀的少女，名為桃鈴，我看她就可以。”

桃村長沈吟不語，林歸估計村長正在搖頭。

桃長老疑聲道：“村長為何搖頭。”

片刻之後，村長回道：“桃四嬸給我送了一頭老黃牛，說她家桃鈴身子骨弱，不能著涼，所以無法舉行聖女祭司......。”

“哦，原來是這樣。”桃長老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，並沒有反對的意思。

“我認為吧，桃老六家的女兒桃紅就比較適合。”桃村長忽然沈聲道。

“不可不可，”桃長老連聲搖頭。

“為何不可，”這回輪到桃村長困惑了。

桃長老清了清嗓子，輕笑道：“桃老六幫我家新搭了個牛棚，硬是不肯收工錢，說讓我在選桃花聖女的時候，照顧照顧桃紅就行了......。”

“哦，原來是這樣呀，”桃村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，“這樣一來，那村中就只剩一個合適的人選了。”

“桃芷君，”兩個年邁的老人異口同聲道。

隨後，兩人會意一笑，笑聲中滿是奸詐狡猾的味道。

笑聲剛落，桃村長就掏出一個桃子，將寫有桃芷君名字和生辰八字的紅紙貼在上面，然後放在山神廟的供桌上。

“桃村長，咱們就在這尊山神像面前營私舞弊，是不是有些太明目張膽了。”桃長老有些不放心的問道。

桃村長冷哼一聲，道：“要是山神有靈，又怎麽會讓村子今年顆粒無收，要是山神有靈，八十多前也就不會發生那樣的醜聞，使得挑選桃花聖女成了村裏人避之不及的煞事。”

“說的也是呀，”桃長老意味深長的瞥了一眼山神像，“那時候我還小，不懂，現在想想，那還真是件見不得人的醜聞呀，居然就這尊石像前發生了......。”

山間的清風吹過山頭，吹得山神廟周圍的野草隨風擺動，沙沙作響，此時此刻，林歸的內心也在波濤洶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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